顾坚新长篇《黄花》　11

　　不觉过去三年，这就到了1976年6月上旬。这天二神经拎着装有小麦的淘箩上庄换油馓子吃，回来的路上拢一户人家的猪圈茅厕小便，淘箩放在地上，正尿着呢，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走过来，瞅着淘箩里的黄灿灿香喷喷的馓子直淌口水，就差蹲下来去抓了。二神经捏着胯下那根丑东西要小女孩去摸，说摸一下就给油馓子吃，小女孩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就去摸，过路的一个妇女看见了，大声嚷叫起来，小女孩的家长怒不可遏，操起扁担就来打，闻讯的群众上来助拳。二神经淘箩和油馓子也不要了，在村庄里狼奔豕突，仓皇逃窜，终于逃出了村庄，不意遭遇中学生放学，道路受阻，而后面义愤填膺的追打队伍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他只得没命地向西奔上稻秧田埂。这一逃居然有效，田埂狭窄，泥土又虚松，追击的人一拥挤，速度不快不说，还有踩下秧田的。中学生们站在大路上一起呐喊助威，郑荣健迅速掏出弹弓，引弓怒射。二神经耳根中弹，趔趄着跌进秧田，后面人一拥而上，棒棍齐下，打得二神经气息奄奄，被闻讯赶来的民兵抬到大队诊所救治。朱文进让医护人员剥开二神经一身泥水衣裳，发现到处都是伤，处理了整整两个时辰，送到简易病房养护。在桃园守家的大黄狗见主人久出不归，竟然寻到了庄上，找到了诊所，卧在二神经病床前呜呜咽咽。二神经听见了，人不能动弹，涕泗横流。
　　一个礼拜过去，二神经一瘸一跛地回到他的桃园棚屋。就在这天后半夜，大黄狗一直狂嚎到天明。上工的社员走进桃园一看，二神经用他以前专门用来在批斗大会上抽人的那根牛鞭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桃树上。
　　有人说，二神经其实是郑荣健的弹弓打死的。如要不是那发精准的子弹，二神经眼睁睁就逃到水荡边了，钻进芦丛后面追击的人就打不着他了。
　　郑荣健为他爸爸郑景山报了一砖之仇。
　　这之前，郑荣健用弹弓打鸟，打狗；打人，这是头一次。
　　这位十四岁的少年头一次尝到了复仇的快感。复仇关乎尊严，它如此酣畅。一股暴戾之气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他预感以后还会用弹弓打人，将更精准，更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