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求是（四）

　　这回没坐车去，杨求是要实地观察一些情况。这地盘真是不错，青山绿水，山下是一片一片的农田，拖拉机来回奔跑，山上是一片一片的果林，不时传出好听的歌声。难怪饥民要往这里跑，蛆子爱往肉里钻么。自己一家若能在这里安下身，也算是前世修的福分哩！到了总部，接见他们的就是上次领路的女青年——王科长。熟人好办事，手续很简单，只看了一下选举证就登记注册了。幸亏是在杨求是戴右派帽子之前发的选民证，若是戴帽后发选民证就没他的份了（被剥夺公民权）。没有选民证，再有熟人，手续再简单也是没得用的。真是好险呀！他和妻子被安排到农场第三分场当工人。一个全劳力，男的月薪24块，女的是18块。大口每月供应29斤米，小口24斤。住的是工棚，有锅灶，自己烧饭。活计不苦，每天8小时。杨求是安排在电灌站，看到田里缺水便打开闸刀，锹一扛到田头转转，需要挖开口子就挖开，需要打起口子就打起；田里不需水了就关起闸刀。这是他的主要工作，其次是做些杂工活儿。妻子的活儿也不重，主要是下地锄锄草，或拿着高杆剪刀修修树枝而已。他算了个经济账，他当教师月薪是34块，妻子在生产队拿工分，一个月收入折算下来最多5、6块钱，而现在呢，两人月收入44块，倒比他没倒霉的时候还划算哩！他感到心满意足，最担心的是害怕有朝一日这里的领导发现他头上有顶帽子，那就肯定呆不长了。
　　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半，杨求是担心的事发生了：全国统一时间发新选民证，旧的全部作废。因为新来这儿的都是临时户口，而选民证在原籍发，农场总部要求各人设法从原籍弄回新选民证，没有的予以辞退。一时间，有的人写信回老家让人寄过来，有的人派一个家人回老家领取。杨求是托他回家的表妹顺便到他的大队赵庄向干部代领一下，可表妹回来时只带回了他妻子的，他的没有。这在他意料之中，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本来就估计领不到。他怕自己的屎屁股让人瞧见难为情，便和其他四类分子一样带领全家在夜里悄悄离开了这里。回头看看熟悉的工棚，看看养活他全家一年多的土地，他不由潸然泪下：离开这儿后举目无亲，该往哪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