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终于说服父亲跟我们住在一起。只是你，让我好生为难。家里一尘不染，你来的第一天，就闯下了祸。在家里，父亲暖暖的灶膛就是你睡觉的地方。所以那个到处是木地板的家，让父亲和你无所适从。父亲进门的时候就叮嘱你，这是姐姐的新家呀，你要乖乖听话，不能乱动的。你果然很听话，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可你晚上还是闯祸了，小宝写字的宣纸摊在阳台里，你以为那该是你睡觉的地方。你忘记了请示，安静地睡下去。小宝回到家震怒了，那是老师的作业呀！小宝尖叫着狠狠地朝你踢去。你还在睡梦中，梦中嗷地惨叫一声，睁开眼便见小宝发疯地踢打着你。你哀哀地叫着，不动，忘记自己有奔跑的腿，还有森森白牙。你就那么低着头，还是父亲走了过来，从暴怒的小宝脚下救出了你。
我求父亲先把你寄在乡下的亲友身边，以后再想法子把你接来。父亲不依不饶：“以后？是什么时候？”这个我可说不准。一向好脾气的父亲冲我发火了：“我说不来你偏要我来！你妈走了，是谁陪我度过那段日子？我躺在床上，有的时候，半夜醒来，鞋子还是它帮我衔来呀！你从来就不知道，它居然学会了帮我拉灯绳。”父亲一直有尿频的习惯，眼睛又不好，半夜摸黑起床很不方便，倒是你，每晚睡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居然会在父亲翻身起床的第一时间，拉开灯绳。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留着你，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事要发生？
父亲也住不惯大理石木地板的家。他带着你，更多的时间逗留在外面。一日，你们从外面回来，小区的保安刚换过人，拦着父亲不让进，父亲的方言小保安又听不懂。父亲急了，硬是要往里闯，小保安执拗地拦住了父亲。你几时见过样的场景，往上一蹿，就听小保安叫着捧起自己的手指，有血从指缝中流下。
我们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把父亲领回家，把小保安带去打了疫苗，老公的脸阴得能滴下雨。小区的人把我们家围得水泄不通：“这样的疯狗养在这儿，我们还要不要安全了？”这时的你已经知道闯下了大祸，耷拉着脑袋一声也不吭。父亲也不说话，他知道这次怕是保不住你了。父亲盛了满满一大碗红烧肉端到你跟前，不说话，只抚着你的头。你吃一下，摇一下尾巴，吃一下，摇一下尾巴。父亲还往里碗里添肉：“吃吧，也不知明天你还能不能吃上饱饭。”突然我的心里一阵酸痛，无数个我不在家的日子，陪着父亲的不正是你吗？
最后你还是走了，只盯着父亲一步一回首。父亲却不看你，他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感觉这么强烈，父亲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