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儿时，我们不太明白，父亲腰间的道琴承载的是整个家庭。只知道，父亲在某个清晨会悄悄离家，哪里需要去哪里，漂泊流浪，只会在钱攒到一定程度时才会返程回到家，把一角二角的碎钞票换成我们吃的粮食、穿的衣服。
那个冬天实在冷。哥哥一不小心在上学的路上跌断了腿。可是父亲已经出去三个月了。家里只剩下一碗米。娘烧完了早饭后就滴米没有了。哥哥抱着断腿躺在床上哭。哑巴娘急得双脚跳，娘盛一碗粥给哥哥后，指指锅里还有半碗，留给正在上学的我。哥哥已经懂事了，他害怕自己的腿会残疾，但他明白哑巴娘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他想起了去找父亲，他觉得只有找到父亲，自己的腿才可以得救。
哥哥拖着伤腿在半夜爬出了家门。我和娘第二天醒来，不见了哥哥，娘吓得哇哇大哭。我赶紧溜去找舅舅。舅舅慌神了，忙叫上一大堆人，分头出去找。没找多远，就见哥哥倒在村头。哥哥已经好几天没吃饱了，天又这么冷，腿又断了，舅舅抱起哥哥泪水直流。哥哥被送进了医院，可是父亲一直没回来。那个时候没有电话什么也没有，他到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我从心里第一次恨父亲，觉得他真丢得开，这么长时间也不要家了。
父亲在半个月后才回来。哥哥已经出院了。娘一见他就上来捶打他。父亲抱着哥哥心疼地直落泪。娘比划着告诉他欠东家粮食、西家钱。父亲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沾着口水一张一张地数着。娘接过他手里的碎钞，东家西家地还去了。晚上，父亲搬着自己的脚艰难地上了床。我看到他的脚板下满是大大的泡。父亲朝我摇手，我用小手轻触：“疼吗？爸爸？”父亲笑着说：“心里想着你们急着往家赶，就不觉得疼啦！”父亲说话也像唱，抱起我扔得好高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