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如鞭，抽打着他孱弱的身子。伤腿化脓淌着血水，整个腿像枯树，乌黑、肿涨得发亮，摸上去任何时候都滚烫滚烫，小腿肚处破了一个大洞，血水从里面流出来，大洞的旁边累赘着好多的小洞。他喃喃地说：“总有一天，所有的皮肉会离它而去，露出白骨。”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泪快快地流。老人听不到，自顾自说着：“想不到这条腿拿走了我的命！拿去吧，早走早好！”一向不这么诅咒的老人恨恨地诅咒着他的腿。
我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疼痛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我蹲下身，捧起他的伤腿，用生理盐水一遍一遍地清洗着疮口。这条腿，曾经给我们新建的小家带来多少希望呀。刚成家时我们生活太拮据，老人会骑车穿过四五十里路送些时令的蔬菜，给我们的饭桌带来好多的惊喜。那时候，老人知道我最爱吃那个烤红薯，在家里灶膛里烤熟几个，揣在怀里，骑了这么远的路，然后见到我，就从怀里取出还暖和着的红薯，看着我满口满口地噎着，就开心地笑。可是现在，他只能拄着双拐小站片刻。
而此时他仍扭捏，不让我为他清洗伤口。我却执着，蹲在那里，仰着脖子看老人。老人真的老了，头上没有一丝黑发，身上的衣长短参差，那张脸上印着刀刻般的印迹，皱纹遍布。手脚冰凉，全然没有了男人的体温。眼睛浑浊，行动迟缓，牙齿基本落光，可他顽强地活着。他是那棵倒下的树，折至根部，还有丝丝缕缕没有全然折断，他便顽强地活在那儿。
七年了，被医生宣判只能活一年半载的他，居然活了七年。八十岁的高龄，跟他同龄的人差不多都踏上了不归路。唯有他，还在岁月的寒风中顽强地存活着，这让我充满敬意。外面雪还在飘，我去商场买最暖和的衣给他穿。为他，我做不了更多，只求让他有生之年少点痛苦，多点平安幸福，也算是对他一生操劳的小小报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