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相亲

逃避相亲

    顾坚

   1973年春节，我九岁。大年初三，约摸下午四点钟的样子，我从外面跟小伙伴玩够了回家，刚踏进院门，发现家里来了客，正围着小饭桌吃晚茶哩。晚茶是烫的米团，蘸白糖吃。三个客人中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另外是位小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打着两条麻花辫，辫梢上系着红绸带，穿着花棉袄，身上很干净，模样很好看。她看到我时马上不吃了，低下头忸怩起来。两个大人却都笑眯眯地盯住我看。这时奶奶从厨房里出来，轻声告诉我，说人家是相亲来的。我听了像小狗挨了砸一样，“嗷”地一声，回身蹿出大门外，顺着小巷往北大河方向逃去。我恐慌极了，在我们小学校，男女生都不兴讲话的，如果讲话了，就有同学说女生是男生的婆娘，那太羞人了；男女生同桌，课桌中间必定用小刀划一道“三八线”，谁也不得超越，如果同意超越就说明两个人是“相好”，那会抬不起头来的。如果两个小朋友订娃娃亲了——比如说头上害瘌痢的顾江明——同学们看见他俩在一起就齐声合唱：“青罗卜，紫罗卜，瘌江明的妈妈在家里哭。哭的什么事？江明要为事（方言，结婚）！”结果吓得两人各奔东西，慌不择路地逃跑，哭哭啼啼的。
    天哪！今天人家带着小女孩来相亲，如果我家答应了，以后我还能在同学面前扬眉吐气吗（学习再好也没用），我将没完没了成为大家嘲弄的对象，那比挨批斗的“黑五类”有什么两样？太恐怖了，我死也不相亲！
    我在大河边的树林里躲了很久，身上冻得簌簌发抖。天擦黑了，我跳上生产队的水泥船，揭开船头的水泥盖，钻到船洞里面去了。我和小伙伴们捉迷藏，曾多次躲在船洞里都没被找着，洞里面有松软的穰草，身子埋在草间就不冷。后来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家的客人吃过晚茶后又坐了会儿就走了。他们居然对我很满意，说我生得俊，很可爱。晚饭后家人见我还没回来，就到外面找，到处找不到，全家都慌了，请邻居一起帮着找。我被外面的众声喊叫惊醒了，推开舱盖探出头，只见天上繁星密布，岸上满是打着马灯晃着手电的人。原来这时都快晚上九点了。我“哇”的一声哭喊起来，说我在这里哩，我在这里哩。
    家人见我如此抗拒相亲，此事便不了了之。直到十七岁，我遭遇到第二次女方来相亲，这次没有逃，相反却很欢喜……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