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九点钟,母子俩跨上了草馒庄那边划过来的渡船。
一踏上对岸石条码头,朱天宠便自动落在妈妈身后,亦步亦趋。虽然两个多月前送定亲大礼来过一次了,他依然有些紧张。王玉芳跟路上的村民打着招呼,也不知道认不认得人家。左绕右拐,很快来到黄家院墙外,一条黑狗蹿出大门,冲着两人狂吠。两人便不敢近前。听见赵春霞在喊:“黑子,有客来了么?”王玉荷便朝里面叫:“春霞,我是你玉荷姐,天宠也来了——快把狗子唤回去!”
“哎呀呀——”里面传来踢踢沓沓沉重的脚步声。一只黑色方口褡襻布鞋探出门外,跟着是个馒头状的大肚子,再跟着一个人才完全露出门外。
“玉荷姐!天宠!”赵春霞喜不自禁地唤道。
“春霞,”王玉荷笑逐颜开,“看你这肚子腆的,准是个胖儿子!”
“姨娘……”朱天宠在后面腼腆地叫道。
“瞧我们天宠俊的!”赵春霞赞美道,忙不迭把母子俩往院里请。黑子见风使舵,也欢快起来,尾巴摇令旗似的,跟着人转回院中。
好整洁漂亮的院子。树木婆娑,屋舍井然。一棵粗壮的泡桐树的树阴下面摆了张小饭桌,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娃正坐在凳子上喝米糁子粥,吃得嘴上黏糊糊的,看见妈妈引着客人来,都睁着圆溜溜的黑眸子盯着,那个小的突然端着小搪瓷碗从凳子上下来,嘴里喊着“妈妈”,没站稳,往地上一坐,碗里的粥全洒了,哇哇大哭起来。几只鸡发现情况,竞相跑过来,用喙飞快地啄食。王玉荷把礼篮礅在地上,上去扶起小家伙,用手巾替她擦去眼泪和嘴上、手上的粥汁,连声哄道:“宝宝不哭,姨娘给你吃鸡蛋糕!”听她这么一说,那个稍大些的小女孩子从凳上下来,跑到妈妈身边,勾着头看篮子。赵春霞直接用手掌替她把嘴巴揩干净了。
朱天宠不安地站在院子中央,拿眼睛四处逡巡,赵春霞笑道:“天宠,明娟马上回来了,去庄西瘸伯家买豆腐卜页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黄明娟拎着淘箩儿一脚踏进院子。“妈妈——!”“天宠弟弟——!”像春燕一样飞了过来
王玉荷把黄明娟搂在怀里,爱怜地说:“乖乖,才放假半个月,我就想你不行了。天宠也想,这不,我带他来歇夏了。”
“妈妈……”朱天宠的脸臊成一块大红布,明娟穿着平常衣服,而自己却煞有介事地穿得一身光鲜,顿时感到了别扭,现在妈妈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了。
“天宠弟弟,你打扮得真好看啊!”黄明娟上上下下瞅着朱天宠,抿着嘴直乐。
天哪,她居然用了“打扮”这个词——这个词是给女人用的!朱天宠求援似的看着妈妈:“妈妈,我要换回原来的衣服!”
“呆儿子,明娟姐姐夸你穿得好看,有什么不对?”王玉荷嗔怪道,和赵春霞一起大笑起来。
那边厢,两个娃娃已经无师自通地揭开蒙在礼篮上的方巾,撕开了一包桃酥。黑子在旁边团团转,嘿哧嘿哧的,馋涎欲滴!